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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风多少恨,吹不散眉弯
来自: 时间:2015-10-25浏览:

王嘉玲

如若让我回到一个朝代,那定然是要选择盛唐的。泱泱大国,四海臣服,万国衣冠拜冕旒,何等的豪情;桃花换酒,清歌对影,二十四桥明月夜里有玉人吹箫,何等的风雅;河清海晏,五谷丰登,进有庙堂之高,退有江湖之远,何等的安恬。

然而,一朝烽火起,渔阳鼙鼓动地,惊破了繁华的图景。一代盛世,只剩追忆。纵战乱可安,民心可抚,那样海纳百川、不卑不亢的气象,终究是再不可重来了。

所幸还剩一个西北。

因为路途遥远、气候干燥,又是中原与西域的交通枢纽,兴于五代、光于盛唐的开凿石窟、修建壁画的佛教事业并未被安史之乱打断,而是得以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。我所思慕的盛唐文化也因此在故纸堆外,以一个更加立体、更有艺术色彩的方式展示出来。再加上我在海边长大,对西北大漠孤烟、落日熔金的异域风情本就打心底里向往。心里时常惦记着,总有一天,我要去到那片土地上,沿着古人的脚步,走上一遭。

或许是执念太深,机会竟真的来了。

15年暑假,我意外的收到导师林光华老师的邀请,问我是否愿意同去西北参加游学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我答应了下来。七月的北京,正是闷热的时候,可从打点行装、等待出发到踏上前往兰州的火车,我内心都被一种不可言说的畅快包裹着。火车一路向西,窗外夜色如墨,其实看不清楚什么。可这并不妨碍我有些讶异又有些镇定地在心里重复:这,就是去往西北的路了。

那个西北,那个黄沙掩埋历史的西北,那个一砖一瓦皆是故事的西北,那个天地无穷草木不生的西北……那个,任凭白云苍狗、物换星移,依然沉默安稳的收集着我们民族坚韧美好的灵魂,保留着过往的吉光片羽的西北。

如今,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?

我们的第一站,兰州,便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回答。

兰州位于皋兰山之北,白塔山之南,东西绵延三十多公里,古称“金城汤池”。兰州是名副其实的黄河的女儿,兰州城中,黄河穿城而过。黄河虽黄,亦饱含生机,虽浑浊,却也清冽。不同于北京的水的寂静,黄河之水发源于雪山,生生不息。人渡于其上,只觉活气扑面而来,即使是心知她是一碗水半碗沙的存在,也依然觉得她干净纯洁。

黄河之南又有垂柳绵密,傍岸而生。柳间可闻水车声声,黄河母亲雕像侧卧其中,共同护佑着这个城市的平安喜乐。河中有铁桥横穿而过,名曰中山桥。铁桥建于光绪年间,至今已有百年历史。桥下河水荡漾,水面漂着传统的羊皮筏子,船夫的号子粗犷嘹亮。河之北岸,白塔山绵延如一抱。登白塔山俯瞰黄河,见皮筏三三两两,自桥下而过,晴空里一道风筝飞扬,远处西关十字车水马龙。人与自然、现代与传统和谐共生,叫人觉得,所谓的岁月静好,大概就是如此吧。

白塔山西,远远地一角绿色琉璃瓦隐在树荫之中。辛亚民老师介绍说那是甘肃省图书馆,里面藏有文溯阁版的《四库全书》,不过书封仍存在沈阳故宫。巧合的是,敲下这篇文字时,我刚从沈阳故宫归来不久。文溯阁并未开放,我只在外粗略地看了玄绿相间的建筑全景,听了另一个版本的《四库全书》的故事。现在想来,倒也多少觉出些世事的奇妙,相逢是缘,有趣得很。

按说,一个区域的历史,体现在风土人情中,自然也体现在博物馆里。甘肃省博物馆位于兰州市区,馆内分为彩陶展厅、化石展厅和丝路展厅,从自然到人文,循序渐进。

其中,丝路展厅藏有东汉青铜器铜奔马。它出土于甘肃省武威市,民间又称马踏飞燕。关于这件艺术品,各种说法和争议从未终止。铜马俑所附飞鸟,或说是飞燕、是乌鸦,或说是龙雀、飞隼,而奔马则据说为二十八宿中东方七宿的“天驷星”。将骏马飞燕托于神明,将霍去病军队的远征的蹄声妥帖的嵌入神话中,也叫民间百姓乐得口耳相传,倒不妨将它看作是一种巧妙的匠心吧。

而提起博物馆与文物,自然要记下坐落在黄河支流渭水边的另一座古都——西安。

“长相思,在长安”,每个国人的心中,大抵都有一个有关长安的梦。贞观之治的清明,女帝武曌的传奇,开元盛世的繁华。因为遥不可及,就愈发显得美好。逝者已矣,物是人非。这些由工匠精心打磨过的瓶瓶罐罐,在地下挨过漫长的寂寞年月后重见天日,个个都兜了满腹的心事。如今他们站在灯光下,只等着人们千里万里地赶来相见,然后根据机缘的不同,而说出不同的旧事。

这些经过保护性发掘的文物,在西安市区,主要集中在法门寺地宫与陕西历史博物馆。为了行程方便,我们选择了陕西历史博物馆作为游学的压轴一站。陕西历史博物馆坐落于大雁塔北侧,外观设计为“中央殿堂、四隅崇楼”的唐式建筑楼群。自91年建成开放后,陕西历史博物馆在2008年被评为国家一级博物馆,09年被确定为中央地方共建国家级重点博物馆。博物馆馆藏丰富,尤其令我惊艳的是皇后玉玺、舞马衔杯银壶与秘色瓷器。

据推测,皇后玉玺为吕后吕雉所用之物。玉玺玺面阴刻篆书“皇后之玺”,玺台四周卷云纹勾连,端庄精巧。我一向乐于听听讲讲那些真假参半的传奇,而吕雉自身便是个奇女子。无论是她伴随刘邦征战的经历,太子废立事件中的算计,还是后来诛戮功臣、打击戚氏、培植吕氏集团的雷霆手段,都足以让人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。而这枚玉玺作为她皇后身份的合法凭证,作为现在发现的两汉时期等级最高的唯一帝后玉玺,却是被泥石流冲出墓穴,被一个孩子所捡,自然要叫我饶有兴趣地暗暗编出几个故事了。

而对舞马衔杯银壶的关注,源自孟宪实老师在中国通史课堂上对舞马的讲解。《明皇杂录》载:“玄宗教舞马四百蹄,分为左右部,有名称曰某家骄,其曲曰《倾杯乐》。数十马皆衣以锦绣,络以金铎。每乐作,奋手鼓尾,纵横应节。”操练舞马为玄宗祝寿,足见玄宗后期的奢靡生活,也为后来的安史之乱埋下了隐患。可以说,这批舞马的命运也从某个角度折射出了这个王朝的鼎盛和衰落。安史之乱爆发后,安禄山本想将这批舞马收归已有,也作为自己祝寿的玩物。可是后来他身死,舞马也流落到另一个将领手中。在某次庆典上,舞马闻乐起舞,因而被视作不祥,教士兵统一打死。骏马未曾战死于沙场,却死于乱棍之下,不可说不是一种悲哀。而盛世未得以延续,却亡于安乐,也令千年后的人对着史书,只能无可奈何地笑叹一句可惜。

至于对秘色瓷的执念,则更多的是因为我的个人兴趣。陆龟蒙诗中有云:“九秋风露越窑开,夺得千峰翠色来。好向中宵盛沆瀣,共嵇中散斗遗杯”。我第一次见到秘色瓷,是在历史课本上的插图中。似青非青的釉色,隐约泛着柔亮的光芒,叫人不得不去想,真实的这个瓷器,该是个什么个颜色,什么模样。听闻陕西历史博物馆藏有真正的秘色瓷器,我便请求同行的讲解员冯茹带我们去看上一看。走到近前,方知古人诚不欺我。当真是千峰翠色藏于方寸,釉色清雅如茶,妙处非言语可承。若是置于小几之上,呈于雨后竹林之中,由美人提了壶挽袖斟茶,实在是大大的赏心乐事。

而在西安之西,兰州之西,更加广袤无垠的西北大漠中,又有另一颗明珠,也是我们这次游学的重点——敦煌。

稚儿尚且会大声背诵“葡萄美酒夜光杯”,初中课本里便说起飞将军李广的传奇。对于很多人来说,敦煌,就是狭义的西域了。我真正踏足到这片土地上时才发现,这里并没有金发碧眼的异族美人,娇小可爱的波斯猫,或者古道侠肠的龙门客栈。或者说,这里有的是壁画上端庄而飘逸的飞天仕女,是铺开整个夜市的飘香肉食,是依《清明上河图》而修建的敦煌古城。敦煌啊,像是一个沉稳的传奇。她不同于二十四史的厚重,是一段飘逸的正史。

“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”,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”。在古诗文的记载中,出了阳关、玉门关,便再算不得中原了。而敦煌市位于阳关东北、玉门关东南,是连通中原与西部的新疆、青藏地区的当之无愧的枢纽。

为免路线重复,我们在两个古迹中取舍,选择了玉门关一线。出发之日烈日灼灼,即使有防晒膜也不可挡其威力。笔直的公路无尽伸展,举目所及皆是漫延到天边的黄沙,连同高热的空气带来的窒息感一齐压迫着五感。是应了那句“世之奇伟、瑰怪、非常之观,常在于险远”吧,震动人心神的景色往往生于这样非日常的环境。

在这里,黄沙与黑戈壁互相过渡,暴晒与寒夜无声撕扯,而狂风裹挟砂砾一往无前,刮倒歪斜的骆驼刺,刮过土堆后的鼠洞,扑向地表的一切凸起。天地遥相呼应,昼夜轮回,终成雅丹怪石嶙峋的疏旷诡谲之美,终成汉长城亘古而来的格外扣人心弦的苍凉。天地茫茫,站在大漠中回望,黄沙接天,戈壁无言,无人可应。只在这样的环境里,才能体会一二戍边将士的思乡歌谣,理解余纯顺先生的渴望和热爱。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

玉门关便建于一座绿洲中。抵达玉门关时,我们已在太阳下驾车行了五个小时。习惯了干燥的气流和窗外黄色的基调,乍一见玉门关外的绿洲,竟恍然有些不真切起来。草木葱茏,水道交错,汇聚成为沼泽湖泊,湖面如镜,芦苇随风起伏如浪涛。高地上,小方盘城遗址独立,自侧门可俯瞰整个绿洲。虽为遗迹,却不难想象当年商旅驼队络绎不绝的情景。玉门关为汉武帝时所建,是古代和阗玉石入关之处,因称“玉门关”。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中竟能生出如此生机勃勃、不输内蒙的川泽一片,成为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节点。我不信神明,却在远眺绿洲时不可避免的想起一个词——神迹。

五月份的时候,我在云南住过一段时间,在普达措听当地人讲他们的生活状态。说滇藏一带的人民信奉万物有灵,雪山湖泊,飞鸟禽兽,皆需尊重。在千里之外的敦煌沙漠里,我突然回想起这句话,隐约感到,大西北也好,大西南也罢,在这种自然之力远不是人力所及的地方,似乎真的有什么是共通的。

我虽无信仰,也会觉得,无论对是鸣沙环绕中不曾干枯的月牙泉,还是对乐尊和尚见三危金光而感念,开窟坐禅,单纯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,未免显得太过生硬而不近人情了些。日本《夏目友人帐》里《露神的祠堂》一话讲,有只暂居祠堂的妖怪,因为旱灾时人们到祠堂祈雨,第二天碰巧真下了雨,而被村人唤作露神,随信奉他的人多少而改变体型大小。后来由于时代变迁,人们渐渐将其遗忘,露神的形体越来越小,最终随着最后一个信奉他的人——花子奶奶的去世而消失。消散前,露神对男主角夏目贵志说:

“这样就好了,我能与花子一起走了,一直以来我只是注视着她,这下子觉得总算是能够碰触到她了。谢谢你,夏目,无论过去还是现在,人类真是可爱。”

在这个小妖怪的心里,人那么可爱。

自然以博大宽容人,历史以时光宽容人,神灵以爱宽容人。

那么人类,若是也同样宽容的看待世界,世界也会更温柔一些吧。

我想起自敦煌前往西安的那趟火车上,有幸见到的肃南草原上的落日。因着地势开阔,夕阳的光芒肆意泼洒涂抹,黄土、青草、红日,颜色浓稠如油画,四周辽阔无拘。火车逆光而去,光线变幻,让人突然有些不问缘由的感动。总有那样几个时刻,人会深刻的感知自身的渺小,而许多烦恼确是庸人自扰了。

大概人是要对可知不可知之事都多一些敬畏的。因敬畏而不狂悖,不狂悖而无生忧怖。布达拉宫阶前一步一叩首的藏民,或是普陀山沿途各地负佛像而前来朝圣的信徒,他们所信奉的并非是虚无。他们信仰之物也同样存在于莫高窟的九层楼中,存在于东西千佛洞的绚丽壁画中。

那是,无论朝代如何更迭起落,无论历史浪潮淘尽多少英雄,都会存在的东西。

美好不死,温柔不死。